牧自散文作品：爸爸的手

       2025年3月7日清晨7点23分，爸爸的手渐渐冰凉。那是一双布满皱纹却依然有力的手，曾经为我制作过童年弹簧车，修理过无数玩具，批改过无数作业，也为我擦去过无数泪水。此刻，爸爸的这双手终于停下了它永不停歇的劳作，安静地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仿佛只是睡着了。

      我的爸爸出生于1943年1月，那是在抗日战争战火纷飞的年代。他常说，是部队锻造了他坚韧的性格。1962年，19岁的他穿上军装，在部队摸爬滚打了3年零4个月，军营里学会了无线电维修这门手艺。退伍后，他带着这门手艺回到家乡，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记得小时候，我总爱趴在父亲的工作台桌边，看他摆弄那些复杂的电路板。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各种元器件之间，像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章。工作台桌上永远堆满了四邻八舍乡亲们送来的坏掉的广播喇叭、留声机、收音机、电视机、缝纫机、自行车等，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修理，从不收一分钱。

     爸爸的手很灵巧，不仅是修理电器，木工、漆工、焊工、花匠、石匠、泥瓦匠、庄户活等各行各业的活计也样样精通。家里的桌椅板凳木床都是他亲手打造的，结实耐用。爸爸从小天资聪敏乖巧，善于观察钻研学习，上小学五年级11岁的他亲手创作的绘画作品《庆祝向日葵蓖麻子丰收大会》，刊登在1956年1月2日出版发行的《中国少年报》第218期贺岁版上，向全国少年朋友贺年。记得我上小学时，他为我做了一个精致的文具盒，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让同学们爱不释手、羡慕不已。在没有电视机的年代，我们村家家户户安装着小广播喇叭，爸爸的才艺有了用武之地，爸爸为每家每户的小广播喇叭制作了精美的外壳匣子，发音的地方雕刻出精美的图案，还为外壳匣子上漆，喷绘上《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等各种各样的图画。每年元宵节爸爸制作的花灯、孔明灯等五颜六色，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小时候爸爸为我们制作的童车让我记忆犹新终生难忘，童车雕刻精美，挡板上还有爸爸亲手绘画的金鱼、荷花等图案，坐在童车上可以就餐。为了减轻行走颠簸压力，爸爸还为童车四个轱辘分别安装上弹簧，坐在童车上非常舒适。这辆童车陪伴了我兄弟5个美好的童年，56年过去了童车保存完好，至今仍放置在老屋里。每到周末，父亲就会带着工具，去帮村里的老人修理家具。他说："能帮就帮一把，大家都不容易。"

     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爸爸不图名不图利，在基层教育战线上一干就是40年，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学生身上。他的课堂总是生动有趣，枯燥的文化知识在他口中变成了一个个妙趣横生的故事。他常说："教书育人，不仅要传授知识，更要教会学生做人。"对待家庭困难的学生，爸爸从自己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来予以资助，当地群众都夸爸爸是一个好心人。记得有一年春节回家，我踫见爸爸资助过的一位学生从大老远来我家看望爸爸，爸爸介绍那位学生的情况以及当年他是如何如何资助他的，爸爸说话间那欣慰自毫的表情深深烙在我的心里，它触动了我的灵魂，激励感染着我，以致于我参加工作后坚持二三十年如一日积极投身公益事业。许多年后，爸爸的学生们在各行各业都有所成就，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

     2003年，爸爸退休了。我以为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但他却更忙了。他开始研究新的无线电技术，说不能落后于时代。每次回家，我都看到他戴着一副老花镜，要么在那里津津有味地读书钻研，要么在那里全神贯注地修理电器、研究木匠活络，说要"活到老，学到老，干到老"。房屋里堆满了各种书籍、有待维修的电器及制作中的木器家具等，摆放着他购买的琳琅满目的各类家电维修、木工、石匠等用的工具。

     2022年5月，爸爸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但他依然坚持每天早起，坐在工作台前摆弄他的那些"宝贝"。直到有一天，他握着螺丝刀的手突然泛力，我才意识到，爸爸真的老了。自此，在近3年的时间内，爸爸住院达38次，与病魔进行了顽强的抗争。

      爸爸走得很安详，就像他平时午睡时一样。整理遗物时，我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发黄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电路图和维修心得。最后一页写着："这些年来修过的电器，都是乡亲们的信任。〞送别爸爸的那天，亲戚朋友来了七八十人为他下葬，他帮助过的乡亲们也来了。他们讲述着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我才发现，原来爸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温暖了这么多人的生命。

      爸爸的手虽然停下了，但他教会我的东西永远都在。他教会我做人要踏实，要靠努力奋斗，要乐于助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现在，每当我遇到困难时，总会想起爸爸工作台前专注的背影，想起他说过的话："人生就像修理电器，要有耐心，要细心，更要用心。"

     爸爸，您放心地走吧。您的手虽然停下了，但您传递的温暖会永远延续下去。我会像您一样，用双手去创造，去帮助，去温暖这个世界。您在天堂，一定能看到，您的儿子正在努力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夜深了，我轻轻抚摸着爸爸留下的工具箱，仿佛又看到了他专注修理电器的身影。那些工具上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那些笔记里还藏着他智慧的结晶。爸爸，您虽然离开了，但您教会我的一切，将永远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父亲的工作台上，那里还摆着他未完成的收音机。我知道，这台收音机永远也修不好了，就像我再也无法听到爸爸的声音。但我也知道，爸爸的爱永远不会消失，它会像无线电波一样，穿越时空，永远陪伴着我。

      爸爸，您一路走好！愿天堂里不再有病痛，从此您长眠我长念。爸爸的手虽然停下了，但您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您传递的爱与温暖，将永远在人间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