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雨

                                终于等到雨
                                作者  陈晓伟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云层低垂如帷幕， 风在巷口徘徊，试探着大地的温度。 蝉鸣早已嘶哑，藏进树皮的褶皱里， 麦穗弯腰，像被晒干的叹息， 土地皲裂，如同老人掌心的纹路， 每一道，都刻着无声的祈求。
       我曾站在田埂上，仰头望天， 看那湛蓝如铁的穹顶，坚硬而冷漠。 太阳像一枚钉子，钉在正午的头顶， 钉住万物的呼吸，钉住河流的脉搏。 溪水枯竭，石头裸露如白骨， 鸟儿飞过，翅膀扇动干热的尘土。 有老人在屋檐下数着日子，说： “再不下雨，庄稼就要在地里着火了。” 老农沉默地磨着锄头，铁刃映着光， 那光，也干涸了。
      我们等，等一场雨，等一个消息， 等云从远方带来湿润的耳语。 孩子们在井边蹲着，听那空荡的回响， 井底只剩几片落叶，和去年的梦。 狗趴在门廊下，吐着舌头， 像一片枯叶，贴在滚烫的地上。 夜晚，星子密布，却无半缕雨意， 银河横亘，像一条干涸的河床。
       直到今日，风忽然变了方向， 从山那边，吹来一丝凉，一丝湿， 像谁在梦中低语：“要来了。” 云开始聚集，灰白转为墨黑， 雷声在远处滚动，如天边的鼓点。 我走出门，站在院中，仰起脸， 第一滴，落在眉心，凉得像泪。 第二滴，打在唇上，咸得像期盼。 第三滴，第四滴……接着是倾泻， 是奔涌，是自天穹倾倒的恩典。

       雨啊，你终于来了！ 不是轻轻洒落，而是扑向大地， 像久别的亲人，相拥而泣。 泥土吸吮着，发出细微的呜咽， 草叶舒展，抖落一身焦渴的尘灰。 屋檐开始唱歌，水槽开始欢腾， 池塘涨起，涟漪一圈圈扩散， 仿佛大地在微笑，在呼吸，在苏醒。
       我站在雨中，不躲，不避， 任它打湿衣衫，浸透心扉。 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多少个日夜的煎熬，多少次失望的凝望， 此刻，全化作胸中奔涌的潮水。 我仿佛听见农民在屋里激动地说：“下雨了。” 他们放下锄头，望着窗外， 眼里有光，像少年时第一次看见春雨。
         雨，洗去焦灼，洗去沉默， 洗去所有被热浪扭曲的时光。 它落在屋顶，落在田野，落在心上， 像一封迟来的信，字字温柔， 像一首未唱完的歌，终于续上。 它不问我们等了多久， 只用清凉，回答所有的苦等。

       终于等到雨，像等到一场重生。 大地在雨中翻身，吐纳新生的气息， 而我，在雨中跪下，不是祈祷， 是感恩——为这平凡却神圣的降临。 雨啊，你来得如此缓慢，又如此准时， 在绝望的尽头，送来希望的足音。
       从此，我不再怨天，不再问为何迟来， 只记住这一刻：雨落，心安。 当世界干涸，当希望微弱， 总有一场雨，会穿越云层， 穿过漫长的等待，轻轻落下， 落在你我，仰望的脸上。
                          2025年初秋陈晓伟稿于落雨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