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卿散文作品: 遥远的沂水机床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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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沂水机床厂
我说的遥远不单单是指空间上地理位置的概念,我是说时间上的遥远,五十多年了,半个世纪,能不遥远吗?
我是中专毕业分配工作到的沂水机床厂。冒着漫天的大雪,我们在1968年的最后一天,赶到了机床厂。办理完报到手续,走到院子里,仰着脸,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思绪万千,一个未知的,充满理想、憧憬和忐忑的机床厂就这样闯进了我的生活……
机床厂开启了我好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离开青岛,离开家!第一次踏入沂蒙山,踏入社会!第一次领取人生的第一份工资……
六、七十年代,进了厂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牌坊,距离大门二、三百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下面可以跑汽车,上面是好大的画面,上面的毛主席像就是我画的,为了保持主席像的清晰、新鲜,一般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画一次——毛主席去安源;毛主席戴八角帽;毛主席在北戴河……都曾画过,画画时每天背着画箱,爬上高大的脚手架,一开始挺害怕,把住栏杆不敢放手,那架子晃晃悠悠,往下看头晕眼花,直到画过几次以后,有高人指点——上了架子后往远处看,不要往下看……
从牌坊往前走,左侧就是二车间。二车间是机加工车间,是我到了机床厂后工作的第一个岗位,车间很大,机床排列的整整齐齐,感觉一眼望不到头,从走进车间大门口的那一刻,机器的轰鸣声瞬间就把周围都变成了一个轰轰隆隆的世界,这个声音的世界里,有车床的轰鸣声,马达的呼啸声,车刀的切削声……这些声音是整个机加工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那天忽然停电,偌大的车间一片寂静,竟然能听到窗外麻雀的叽喳声,让人恍若隔世,天天在这工作的岗位突然觉得好陌生。
我使用的车床型号是C630,属于大型机,车间分二班倒,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一个班站下来有说不出的酸楚,下班的时候工件堆的老高,那时机械行业有个顺口溜: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干电工……
可见车工的艰苦,不说干活,就是一般人站八个小时,恐怕腿都肿了。最难受的还是夜班作业,生物钟紊乱,黑白颠倒,常常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操作着机床,特别是拂晓时分,那种感觉,上下眼皮老打架,困得恨不得找个火柴棒把眼皮撑起来,大门上方悬挂的钟表的表针,就像定在了那里,看看是凌晨四点十分,觉得过了半个世纪,再定睛一看,还在原来的位置,咋的?地球停止了转动?
这些倒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千万别出废品,特别是大型工件,一马虎,一瞌睡,车废了一个,那,事可就大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进着刀呢,你瞌睡了,粗心了,把床子顶了,可就不是批评,处分能解决的问题了,二车间曾发生过一件大事——
大约七十年代初,厂里进口了一台设备,是一台进口的捷克产的镗床,那个时代的进口设备,金贵着呢,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为了安置它,专门在车间办公室旁边盖了一个房间,为了保证精度,设备需要恒温,冬天送上暖气,夏天高温时天天往房间里送冰,专门配备的又红又专的老党员、老师傅操作,无关人员不得入内,伺候它比伺候老佛爷都得上心,它也加工了好多精密的零件,原以为就这样持续下去了,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它就出事了——有位车间的师傅觉得自己技术不错,竟然鬼使神差的跑进去操作,可能想显摆一下自己的高超技术,结果,不知咋的误操作,把床子给顶了,这下塌了天,我们都估计他肯定会受到严厉处分,搞不好会开除,不料,县中队来了两名战士,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上了手铐,押走了,后来听说判了两年。
这是怎么话说的?不知这位师傅后来咋样了。
二车间的北侧,也是一个机加工车间,里面大多是大型设备,龙门刨床、专用铣床,镗床啥的,龙门刨床的运转挺慢,机身呼呼隆隆的过去,吃上刀,“哧——”把刨下来的铁屑吐出来,拖着重重的机件再慢吞吞的回来,不断的往返,重复……
出东门,上个小坡,就到了齿轮车间,这是一个新建的车间,高大,明亮,宽敞,从中间隔开,那边是装配车间的一部分,这边是我们的作业场地,车床依次排列,我调到齿轮车间的时候已经入厂三年多了,我这中专生属于国家分配的干部、技术员,在车间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三年了,技术员的岗位没得到落实,反倒成了车间的老师傅了,先后带了五、六个徒弟,可惜由于我经常被借调到县里工作,这些徒弟大多没带到满师。
齿轮车间还有一件事让人难忘,一个小学徒,是个小识字班,在磨刀时,砂轮机突然爆了,飞出的碎砂轮把她的手臂打断了,一直吊着胳膊好几个月,她痊愈了吗?会不会影响后来的生活?
齿轮车间北侧有一大片杨树林,天天在哗啦啦地唱着歌,再往北,是热处理,是锻造车间,往西是铸造车间……
那时年轻,觉得厂子好大,好宽阔。
我后来再没能回到机床厂,大约北京奥运会前后,有一次外出开会,特意让司机绕路去到沂水,离厂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我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径直走了过去,遗憾的是那天恰逢停电,门卫拒绝了我想进厂看看的要求,他们的理由很直接——我们不认识你。直到来了一位女同志,打量了我一眼,说:我是这个厂的老职工,1985年就入厂了,我咋不认识你?俺不敢放你进去……
我无语了,我1974年就调走了,人家咋会认识我?好说歹说,人家不肯放行,由于还要赶路,无奈只能放弃,想进厂拍几张照片,拍点视频的想法落空了,想想,也算是一大遗憾吧。
大约在2014年,沂水电视台邀我回沂水拍了一个专题片——《沂水情未了》,安排去了一趟新的沂水机床有限公司,那高大明亮的厂房,宽阔洁净的厂区,精密的数控机床,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工人,俨然是一座透着现代化气息的工厂,一座有着国际化的高端机械化工厂,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让人感慨,令人唏嘘,啊,今夕何夕?
这个新的机床有限公司其实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不在原来的厂址,那不是我的机床厂,我想,我的机床厂是那个有着浓浓烟火气的,遥远的地方……
应该是那座高大的水塔,是稍具沧桑感的有点陈旧的厂房……
应该是那些质朴的、善良的,在厂里挑大梁的,起着中坚力量的师傅们……
应该是那些下班时叽叽喳喳从大门进进出出的识字班……
应该是推开我宿舍门,扔给我一包袱煎饼的我的师傅……
应该是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问这问那,脑子里都是“十万个为什么的”我的徒弟们……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大概永远找不回来我的机床厂了……

作者简介: 徐立卿,男,汉族,1949年出生,青岛人,画家、作家。1976年毕业后分配到沂水机床厂工作,1984年返回青岛。对沂水有着深厚的感情,其大量文学作品都充满了对沂水这方热土的眷恋和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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