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面?慢生活

  作者 | 高贵福

        有很多在过去看来很重要的节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随着生活节奏的不断加快，而逐渐消亡或变淡，变得流于形式，一晃而过了，＂入伏吃凉面＂就是最好的一例。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时的农村，生活虽然有些起色，日子也不过温饱，那时生活节奏慢，大家坦坦然然，平心静气，那才叫过节。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窃以为饮食文化恐怕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吧，从从容容一板一眼的制作里，也透着厚重的历史渊源，和中国普通老百姓们，在日常生活里洒洒脱脱的大将风度。
        庄稼人忙完了麦场，夏至刚过，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入伏了！入伏吃凉面，也算是对麦收结束的庆贺吧，是庄稼人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之一。刚刚收获的新麦，用箩箩了，仔细选净杂物，用水捞过，用专用的抹布抹数遍，在菠箩里晾干，再去磨坊磨了面。虽然程序有些繁复，但对于慢生活里的庄稼人来说，入口之物，却是一丝不苟马虎不得。
        雪白的面粉，用水调和的不硬也不软，有时还趁机加入几个鸡蛋，这样做出的面条会更加劲道耐煮。将和好的面用手分成几份，当时叫撮成剂子，把撮好的剂子在面桌上，用擀面杖擀成薄饼，再把薄饼来回叠成几层，每叠一层都撒上些面粉，以防粘连。叠好后用刀切成条，抖开放在篦子上等待水开之后下锅。
        泥土和着麦糠，农家自制的三足炉具，方言叫做锅筐子，里面木柴燃烧的正旺。煮熟的面条用筷子抄起，放入事先准备好的，盛有凉透了的开水的瓷盆里，凉面之役遂大功告成！
        把春天采摘，早已腌好的香椿芽切成细末，加点香醋，再捞上一盘自家腌制的带叶麻椒；或来个鸡蛋炒西红柿汤，加上点儿芫荽梗；更有的捣了蒜泥，擦上黄瓜丝，再用香油麻汁调合。吃凉面的佐菜可谓是五花八门。
        时间正好中午时分，事先打扫的农家小院里干干净净，院子内外高大的榆树楸树国槐刺槐香椿臭椿等，记忆中树木品种繁多。如盖的梧桐树下，青石板支起的桌子上，就是吃凉面的最佳之所，就着可口的小菜，细嚼劲道爽口的凉面，耳畔不断传来小鸟知了的趣鸣，暑意顿时全消，满满的回忆里，现在想来也是醉了！
        现在的人们，快节奏的生活，已经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这种闲情逸致。入伏吃凉面的人家也少了，既便吃也大多是机制面成品面，绝少有亲自下厨亲力亲为的手擀面，更不用说自己用新麦磨面粉了。
        不过也无须妄自感叹，伏天却总是如期而至，不管你是持欢迎或不欢迎的态度。细细揣摩这个＂伏＂字，先人们的智慧立显：用＂伏＂这个字来表述这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真是既贴切又意味深长，＂伏＂有蛰伏的意思，提醒人们为驱辟炎热，适当蛰伏，减少运动量，以利养生。这个＂伏＂字，也暗含了中国传统的理论，任何事物到了极致就会向另一方面转换，到了最热的天气，凉也就潜伏其中，俏俏暗长了，这也正是传统的阴阳相生相克的易理。
         由此而联想到，经过了现在一切匆匆忙忙的快节奏，这才怀念起曾经的慢生活是多么的舒心惬意，脑海里便显出一帧画面来：风雪肆虐的村庄，天地皆白，低矮的草屋里，大人小孩塞得满满的，上级公家没有派伕，又近腊月干不了农活，大家屏住声息，在听老爷爷说《隋唐演义》，那时的农家绝少有收音机，更没有电视，也不消说电脑手机了。老爷爷说得专心，人们听的用心，据说老爷爷识极少字或根本就不识字，凭借着多年的听书记忆，把这段故事讲得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洋洋洒洒，数日不完。一段下来，已然过午，众人作鸟兽散，一碗热乎乎煮的有些过火的烂面条，从此形成年轮的永久记忆印痕。
        现在又值伏天大暑里，雨过湿漉漉的黄昏，小店的一角，独自要了份面，掺了点凉开水，一盘小菜两杯淡酒，勾引出时光深处的那些黑白斑驳的影，不由得唏嘘那些曾经的凉面热汤慢生活，如今终于不再为一日三餐而焦头烂额的日子，却也难说轻松，叹曰：怪哉！回得家来，叨叨絮絮记下了这么多，以慰记忆深处的＂伏＂，和那些曾经坦然的节。
  

作者简介
高贵福 ，潍坊临朐五井镇下五井西村人，1968年生，网名秋天，农民，一个坚定的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