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然长篇非虚构报告文学:铁骨柔情【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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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骨柔情
【长篇非虚构文学003】
文 // 杨浩然
(这是采访我的文学启蒙老师,写的长篇非虚构报告文学)
第一回(之003)
陈文心荐人才甘当伯乐
杨心明说真话落进牛棚
(——续接上回)
省政府办公厅的门“吱嘎”一声开了,走进来的是位穿着朴素,一米八十左右魁梧健壮的老人。周秘书马上站起来,惊喜地叫道:“看,省长。”
陈文心也唰地站了起来,赶忙走上前同省长握了握手。周静伟秘书借机向魏省长介绍了陈文心的来意。魏省长微笑着点了点头,操着一副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都听说了,人民感谢你这样的伯乐呀!”陈文心真有点受宠若惊之感,平日夸夸其谈,今日却无言以对,不知说什么才好。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魏省长从陈文心手里接过呈送来的推荐书,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给省教育厅招生办公室挂了电话。
魏省长跟他们通话的内容暂且不表,只见魏省长“嗯,嗯......”不住地点头应是。一会儿,他放下电话筒,把头转向陈文心:“请您在近两三周内,联合省内外几位有名望的老作家签名推荐,一切要履行手续,把好关。”
陈文心高兴地答应下来,心里暂时卸下了一个包袱,转身走出省政府办公厅的大门。
事不迟疑,说办就办。陈文心回到单位办公室,找到了杨心明发表过的几篇文章,刷刷点点马上又给省内外一些知名作家写了征求意见函。信发出去了,没几天就接到了各处的回信。
上海著名作家洪汛涛先生(注:中国的安徒生,著名童话作家,笔者的儿童文学导师)看了陈文心的推荐材料后,挥笔写上:“请支持!”
“一·二九”运动的先驱者之一,黑龙江籍著名书画家杨角老先生不顾病痛的折磨,坐在床上提笔写上:“杨心明同志写作成绩卓著,实乃国家之栋梁,望给予办理!”
在京的著名老作家巴金、冰心、艾青等也都签了名。
很顺利,前后不到两周时间,联名推荐信、招生办签字、省长批示等一切手续完备,杨心明被保送到昆明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就大功告成了。魏省长办事从来就喜欢一竿子插到底,这样既省时间,提高办事效率,也省得中间环节多,出了什么差错。这是多么好的省长呀!
话分两头,陈文心如何跑招生办,招生办如何联系大学略去不表,单说心明的家乡十里湾听到了心明免试入大学这个消息,小村立刻沸腾了起来:
“杨心明上大学了。”
“杨心明真的要当作家了。”
“杨家的娃就是有出息,大憨那两口子没白供书。”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孩子从小就多灾多难,日后一定错不了。”
山不再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小小的十里湾,祖祖辈辈就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居然还是藏龙卧虎之地呢!老亲少友,街坊邻居奔走相告,无不感到自豪,此时的杨心明更是欣喜若狂。他就要告别生他养他的故土——十里湾。这身份的陡然变化能不引起村民的关注吗?能不让自己高兴吗?
深秋的九月,硕果累累,偌大个十里湾到处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丰收景象。村子如何美丽暂且不表,单说九月一日那天,村中男女老少都簇拥着杨心明,敲锣打鼓,欢送这位寒门贵子。
走到村头普惠桥头那棵高大的老槐树下,心明站住脚,回头凝视着村庄,心里不住地在翻江倒海。他是喝十里湾的井水长大的,他是十里湾的儿子。自己从小到大,虽然多灾多难,但毕竟能上了大学,能有出头露面的时候。他忘不了村民,忘不了让他改变命运的陈文心叔叔,魏民省长,袁勃部长······
此时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着欢送的村民深深鞠上一躬,然后弯腰从地上抠一把黄土用纸包好,揣进怀里。最后向乡亲们挥手告别。爸爸大憨和妈妈金娥走上前,两人紧紧握住心明的手,妈妈的嘴快:“孩子,你放心地读书吧,家里一切不用挂念。”大憨啥也没说,两眼深情地望着心明,心明的两个哥哥也挤上来,一同拉住心明的手,大哥心诚抢先开口道:“三弟,别辜负了十里湾父老乡亲的希望,要争气啊!”二哥心林插嘴道:“三弟,家里请放心,有你这两位哥哥呢,我们一定向你学习!”两位哥哥大哥读的书少些,早就回乡务了农,二哥高小毕业就被分配到离家还不远的杨林乡教书。
“哥哥,咱们互勉吧,十里湾的儿子都是有骨气的。我们面前无论有多大困难,都不该却步!”两位哥哥听了心明的话点点头,就此分手了。
说来好快,话说杨心明上了大学,不知不觉过去一年多了。当时正是1959年7月庐山会议之后,由于彭德怀如实向党中央写信反映“左”倾错误及经验教训,由于言辞过激,一时被误解,受到了错误的批判。当时,全国各界纷纷掀起了反“右”斗争的高潮,不用说,各大报刊舆论先行,铺天盖地,政治形势极其紧张。
单说昆明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宋子良教授。宋教授广东人,矮矮的个子,高颧骨,薄嘴唇,普通话说起来倒也算利落。他近日好像嗅觉到了什么,总喜欢看报,系里订的二十几样报刊,一天有事无事都要过一遍目。一天,他意外地看到了《云南日报》文艺副刊上刊载的《小才子》一文,老教授看完了这篇小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在这反“右”斗争的风口浪尖上,《云南日报》也敢登这样的文章?是他,难道此文真的出自他的笔下,会不会是重名?难道这些写文章的和报社的编辑们都吃了熊心豹子胆?老教授半信半疑,让人忙将他叫来。这里边的“他”是谁呀?不是别人,原来正是刚入学一年多的杨心明。
那位说了,杨心明到底写了什么文章让教授那么担惊受怕?列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当时全国浮夸风正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那个政治环境里,谁看了都得头皮发炸。老教授是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来读这篇文章的——
《小才子》
1958年2月3日的《河南日报》上刊载了这样一则消息:河南安阳某村粮食亩产超万斤,是解放初期的50倍;为了除“四害”,该村男女社员夜晚捉老鼠,每人每夜晚要捉10只,100多名社员要捉1000多只老鼠;白天捉打苍蝇,每人每天打100只,全村近三百人口,共打死苍蝇30000多只。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在云南某个小山村里的铁器工厂里传开了。小才子是该厂里新来的学徒工,性格倔强,为人诚实,说话办事从来都是钉是钉,铆是铆。他不信报上说的这一套,可又找不到根据,不过凭着他十七八岁的人生经历和他亲眼所见所闻说什么也不信。
一天,他的另一个打铁的伙伴老石叼着一根烟和他坐在那边休息边闲聊。正好聊到了这则消息上,二人争得面红耳赤。
“小才子,你看人家河南某村的做法在全国也不多见,粮食产量高,社员为了除‘四害’人人参战,男女老少齐上阵。这种大干社会主义的新浪潮,使我们这个落后的农村很快就会进入人民公社这种高级组织形式共产主义的。”老石说话确实有些实,信以为真。
“你信吗?”老石话音刚落,小才子反问道。
“怎么不相信?报纸上说的还能有假?”师兄弟俩是大眼贼碰上了仓老鼠——大眼对小眼。
小才子一看老石表情凝重,深信不疑。反击道:“报上说的也不一定真,都是一些以讹传讹,无根无据的事,都是那些笔杆骗子们为了某些部门的利益,胡编乱造的。搞浮夸,没边没谱的话。我问你,咱们这粮食亩产多少斤?”
“也就三百斤左右吧。”
“这就对了,就是一垧地现在也打不上一万斤粮食啊!亩产过万你还信吗?”
老石使劲吸了几口烟,抿着嘴笑了。他一言没发,但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凝重了,眉毛也舒展了许多。
小才子再次拉开了话匣子:“你说他们晚上都去捉老鼠,到哪里去捉啊?要是像他们说的那样,100多名社员,男男女女都拿着铁锹去挖,还不得把田地翻了个?黄土翻上来,第二年还能种庄稼吗?再说为了捉老鼠而失去了人们赖以生存的大片土地合算吗?方法千千万,如果号召全村社员都养猫或者制造老鼠药,不就抑制老鼠繁衍生息了吗?他们的话你也相信吗?”
老石还是不作声,吧嗒吧嗒又吸了几口烟,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才子见缝插针,又继续道:“打苍蝇的事更是无稽之谈,你想:他们白天在田地里劳作,夜晚拿铁锹到田地里挖老鼠,那打苍蝇的事什么时候做?能白天一边劳动一边打苍蝇吗?能夜晚打苍蝇吗?再说夜晚苍蝇也不出来呀?凭借我们的肉眼也看不见呀!”
老石再也坐不住了,茅塞顿开:“竟然瞪着眼睛说胡话啊!”
小才子嘴“嘘”地一声:“小点声,久战疆场,横刀立马的彭大将军不就因为说了真话,言辞过激,被打成“右”派了吗?被罢官了吗?告诉你吧,中国这种浮夸风越刮越大,简直刮得天昏地暗。说不准还得把谁刮倒。”老石没念过书,不知道小才子后面说的话啥意思,两眼直直地望着他。
小才子最后一句话却发人深思:“这事早晚得翻过来,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说完,二人悻悻而去。
你说,这文章里的小才子和老石显然都用的是笔名,小才子不用说那就是心明,老石那就是大徒弟,村里的人都不言自明,其内容在当时社会背景下,让谁看都得吓出一身冷汗来。宋教授立刻叫人找来了杨心明想问个究竟:
“杨心明,你前些日子可给省报写过文章?”老教授单刀直入。
“是的,不过是个短篇。文章还不成熟。”心明显得一副谦逊的样子。
“你写的是什么呀?”老教授瞪圆了那双眼睛。
“一篇微小说《小才子》。”心明显得无所谓的样子。
“噢,凭直觉我就知道是你写的。章法成不成熟倒问题不大,可怕的是内容。还不成熟?成熟还得怎么样?”老教授一摆手:“我真为中文系你这个小才子担心啊!中国如此之大,彭老总讲的倒是真话,可眼下又有谁敢为他鸣冤叫屈呢?仅仅一个小才子就能闹翻了船?你这是上山钓鱼,下山打猎——路线错了,可怕......”老教授说话间不住地摇着头。
“老师,彭老总我认为没有什么错,那报纸上说‘一夜的成绩超过了一二十年的产量’彭老总给否了,我看是对的。不过也就讲了几句真话呗!何罪之有?如果我们都学会说假话、空话、大话,真理何在?”
“杨心明!”老教授提高了嗓门:“你是我的学生,我不能不为你的未来着想,为了你的前途命运着想,时下不是乱讲话的时候。我也知道你和省文艺处陈文心同志来往甚密,他对你的帮助有目共睹。不过,还是少涉猎一些政治为好。你的任务就是学习,打牢基础,懂吗?”老教授满脸的肌肉一劲儿地耸动着。显然,有些担惊受怕的样子。
“老师,我知道你为我着想,可我怎么也不理解,大鸣大放不是说什么都可以说吗?那百家争鸣又怎么解释?”其实,心明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上了笼的包子——为了争(蒸)的这口气。
“行了,行了,弄不好要捉尾巴的,要秋后算账,如今你必须得相信‘人定胜天’、‘敢叫日月换新天’这样的口号。你毕竟跟我这么长时间了,今后这事理解也得理解,不理解也得理解。你学的是知识,政治不管你的事。你真是胆大包天啊!”老教授打断了心明的话,口气似乎更加强硬起来。他听得出老教授的话是大轴子裹小轴子——画里有画(话里有话)呀!
心明知道老教授的脾气,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不是上坟不带烧纸——惹祖宗生气吗?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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